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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殇
海原大地震一百周年口述志(连载)
2021-01-29 10:17:55   
2021-01-29 10:17:55    来源:中卫日报

  (上接1月27日5版)

  过 继

  中午步行到刘家湾,依照短信提示,找到刘华先生家。刘华先生著述不少,新修《海原县志》其为主笔。他现在过的是半城半乡的生活,春、夏、秋三季蹲在园河刘家湾,躬耕半亩菜园,识虫赏草,待百虫冬眠时就去银川,会会老友。

  生活迹象表明,他在逃避城市与夏天。但从内心讲,任何想回老家的人都想把自己带回童年。因为老家是人生恩怨情仇的出发点,也是仇情怨恩的归宿。

  吃过刘华夫妇亲手种植的几样蔬菜,细嚼慢咽,大赞几句之后,觉得少了一兴奋点。我往他的角柜看,又从包里故作往出掏酒鳖子,灵人快马,哪用细提。他按住我的手,从角柜取出一瓶酒,自我开脱:“天气这么大,怕你老家伙喝上受不了。”

  “无妨。我的习惯是,到一个地方,为了防止中暑,得吃当地一口饭菜,得喝当地一点烈酒。”我说。

  我俩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都很自在。

  40年前我跟着师傅修张湾溢洪道时,他是高营长手下的民工,那时就认识了。1978年又成为固原师专同系同学。

  他知道我今天中午到他家除了看望,还有话题。于是,他自觉地说,我大太爷家有七八口人,地震后仅活大太爷刘玉璋一人。太爷一家也好几口人,只震亡了太爷一人。大太爷家住的是崖窑窑,太爷家住的是土房房。不一样的居住条件,其结果也就不一样。太爷的两个儿子都有家舍,失去了父亲,就把失去儿子的大太爷接过来一起生活,随后,我二爷给我大太爷过继当了后人。

  他说,我们刘湾对面有个山叫蝴蝶山,取其形状而命名。蝴蝶山对面有个大湾,大湾里有个大窑,大窑里唱牛皮灯影子,去看的人多得很。有爷爷孙子两个,平时孙子看牛皮灯影子从来不嚷,那一晚孙子嚷着不看。爷爷问孙子嚷着咋了,孙子说他看见窑里的人背子上都别下一个旗旗子。爷爷一听就背上孩子出去了。

  刘家湾前面河道里当年有个吃水井,地摇时冒出的黑水,高过河沿,在人们内心留下的恐怖多少年后说起来,那口气也是冷飕飕的。

  我外公曹昌文,园河人,16岁在西安州老城当相公,给生意人家站商铺。那晚铺子里来了几个窾闲的人,地摇了,铺子墙倒顶塌,窾闲的人一起打到了铺子里。相公曹昌文摇到檩子低下,檩子担住活下了。曹昌文在檩子下面向外喊叫,有人将他救出,再救那几位来窾闲的人,震亡。我外公不姓曹,是曹家人地震打绝,给舅舅曹家顶了门。也是海原大地震顶门一族。

  过继是同宗族养育关系,让鳏寡有子嗣承继。顶门是外甥和舅舅的养育关系,就是妈妈家把自己的儿子领养给无子的舅舅家,改为舅性。大地震后过继、顶门这种养育关系,在海原地震带上可成民俗。

  在任湾听到的罐罐村

  看到园河水库的垂钓者,想起黄湾水管所的王会计,近视,钓鱼能手。当年他钓遍了海原所有养鱼的水库。可以说,秦师傅修的那些清水库,就是他的养鱼塘。王会计曾多次约我习钓,其实是陪他解除孤独。有次,秦师傅来黄湾水管所核验项目进度,王会计和我从黄湾水库钓了十多条鱼,其中一条金鱼,大如暖瓶,大师不敢下手,秦师傅对王会计说,那是条鱼王,放回水库为好。王会计哪里肯信,大师不敢做,自己去做了吃。过了几天,他去水库钓鱼,没一条鱼上钩,一连数次,偶尔才能钓到若干几条。随后,秦师傅带我到海原县农村规划组,和王会计很少遇面。

  插叙一件小事,1976年春,秦师傅升为海原水电局副局长。海原县县长王志珍用摩托捎着秦师傅来黄湾水管所,西安公社书记虎尚礼已在所里等候。秦局长把年轻的李合隆师傅和我推荐给王县长和虎书记,帮助西安乡测量一条园河至付套人畜用水引水渠道。秦局长勾画草图详细说明水渠走向。次日早,我跑塔尺,合隆师傅瞄水准仪,天刚亮,我们已从园河水库出水口引出高程,中午测过蔡埫庄子,正渴时,王县长用摩托捎的虎书记来了,给我们送来了一只羊腿,一包油花卷子,一暖瓶糖茶……至后晌,高程的终点引进付套学校,钉了十字木橛,大队干部向学校老师说明意义,要求严加保护。老师不放过任何求知机会,他立即组织高年级学生围住合隆师傅和我,要求给他的学生讲讲测量的知识,合隆师傅慷慨,他支起水准仪给学生演示起来……

  如今园河水库水域缩减甚速,库区成了牧场,几十只羊在蜿蜒的流水线两侧啃着水草。

  我穿过坝底,翻过坝面,走下坝坡,到了任湾庄子。庄子里的风景就是多年的陈草垛。路过一家大门,有一老人在那里纳凉。我过去和他窾闲,他说他老家在甘谷。他只透露姓氏,不愿留名。

  张先生,75岁,猴年地摇后逃难到任湾。到了任湾,我才发现这里也是震区。任湾的后山、前山都摇了。任湾对面,黄湾的赵家沟摇着骰了,裂口从山顶裂到沟底,太太庙那一块为啥叫乱山子,地摇时抖脓了,鼓起许多小山一样的土包。

  我老家甘谷的罐罐村也恐怖得很。罐罐村大,地摇当年3000口人左右,住崖窑。我父亲那时八九岁,天刚黑,一些人在窑里吃饭,一些人学拳耍棍,我父亲跟上几个大娃娃在麦场里打毛蛋,就是用毛线缠绕的毛球,一拍就起来了,和打篮球差不了多少。他们正在场里打毛蛋呢,先是磙子跳开了,我父亲喊着问呢,谁这么大的力气把磙子当毛蛋打着呢?恍啷一声,地摇了,过3000千口人的村子剩了不到1000口人。我姑爷家留下了我姑爷,我们家留下了我父亲。我姑爷是个拳棍手,领上我父亲离开罐罐村,回后再没看。翻过年逃难到西安乡,在国民党办的农社里做活,一月能挣五毛钱。

  任湾庄子长吊,我在街口小卖部前面遇到一群窾闲的人。我加入其中,在他们相互取笑当中,话题跟着我来了。

  黄宝中,75岁。他说,我们任湾庄子后头摇碎了,摇了一摊的土堆堆,听有些人说那叫震包。园河向付套的扬水渠道就经过那一片震包,结果水从那里流不过去,就跟地穴里灌了。后来渠道改线了。震包后面有个地名叫草圈,住的也是黄家人,清一色的崖窑,地摇一湾人打绝了。我们黄家住在任湾,摇塌了箍窑,爷爷奶奶等5口人就剩了父亲1人。当时我父亲一岁半,不知道怎么从箍窑里摇出来的,坐在窑尖子上哭着呢。

  今天才晓得,我和李合隆师傅测量的园河至付套扬水渠道,在任湾经过的是海原地震断裂带。

  留雨

  我沿着河湾的村道行走,离开任湾,就到园河。我找到郭家人,想了解朱绍良失事飞机与郭老爷的关系,人家心里似乎设了防备,不愿谈此话题,问地震的事也躲躲闪闪,我就离开了。在庄子敬老院附近,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邢廷义夫妇在自家大门洞看见我在风雨中,就招呼我过去。我们在门洞里听着大雨“哗”地一声落地,一声炸雷顺河道滚滚而去。他夫妇礼让我进屋避雨,还要端吃喝,我婉言谢绝。他们也是我见过的善良人家之一。雷声过了,雨点小了,我要离开,邢廷义过意不去,要领我去敬老院找老年人窾闲,在进敬老院之前,他说园河这个庄上,有一家人姓崔,只活了一个叫崔德禄的,其余人都打坏了。

  我们到敬老院,老人们因为雷阵雨没来。

  姐姐

  雨点打麻的地面,已经干了。我在园河另一个庄头和一群人窾闲。

  程凤玲,女,她有孙子。她说,我奶奶点着灯盏,给娃娃去取尿褯褯(jie)子,这时地摇了,房梁下来,把我奶奶打在下面,我奶奶怀里护着40天的儿子。人们的惊慌声小了一点,听到哪里娃娃哭着呢,抬过房梁一看,大人身子弓着呢,打坏了,娃娃好好的。这个娃娃就是我奶奶护下的我爸爸。我爸爸离过娘,靠吃自己姐姐奶水长大。他的外甥喊他的姐姐喊妈妈,他也跟着外甥喊他的姐姐喊妈妈,一辈子没有喊过姐姐。

  知识不如鸡

  这一霎雨过去了,在园河庄子最后面,一个老人靠着一捆青草在地畔上,他皮肤颜色就像红胶泥。

  “客家,走哪里去呢?”他问我。

  “走得不远。”我说。我和他搭上话,过去和他窾闲。

  黄廷玉,66岁。听老人说,人对地震的前兆瓜瓜的,知识不如鸡知道得多。地摇前鸡上了树,人傻傻地蹲在窑里不出来。那一夜一些人睡下了,过来一声吼——啥吼着呢?不知道,地摇了,场里人撞得磙子跳蹦子呢,我们老人住的草房房,房墙坐了,顶子泼了,毙的毙了,压的压了。我爷爷弟兄三个,大爷一家4口人打没了,爷爷奶奶活了,一儿一女打没了,三爷家打散没有了下场,独自出走,再没回来。我就知道这么多。

  我向他告辞。

  “客家,下雨了,还去哪里?”他问。

  “去北坝。”我说。

  话音刚落,大雨淋头,他的身子直了起来,好像一棵吸足了水分的物体。(王漫曦)(未完待续) 

【编辑】:闫文丽
【责任编辑】:闫文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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