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堡城门洞遗迹（资料图片）。

　　盐池人读史论道时，语言中有时会跳出一两个让人感到困惑难解的词语，往往无文献资料可证，有些词语竟成无解之谜。为解开这些谜，笔者或求索考究文献，或寻问采访故老，或考察体验于实地，加上自己分析研究和主观臆断，对有些用语进行诠释，甚至“想当然”地杜撰，只作杂谈散文，莫作学术论文，但求与同仁切磋是非，权为茶余饭后说古论今之谈资罢了。

　　谈“外首”

　　早年间盐池流行一个词语叫“外首”。如笔者有位本家婶娘的娘家是今盐池县城北边的柳杨堡，便说婶娘的娘家在外首。又如笔者故乡村里马姓兄弟两家，其兄弟中有一家居住盐池县城北边的八岔梁村，说是住在外首。如今“外首”一语不流行了，中青年以下的盐池人也渐渐不知“外首”为何意，故将“外首”一词写入文章中保留下来不致消逝。

　　“首”就是“头”，“外首”就是“外头”。是什么外头呢？就是边墙（长城）的外头。上面所提及的柳杨堡、八岔梁等居民点，都是地处在边墙之外，所以就称之为“外首”。也不能把边墙外头的地区都叫“外首”。盐池北边是内蒙古的广阔地区，并不说成是“外首”。那么，“外首”具体指哪个地方呢？“外首”指的是夹于边墙以北、与盐池县北边接壤的内蒙古以南的狭长地域。

　　民国时期国民党盐池县长陈步瀛主持编纂的《盐池县志》，其中“行政区划志卷四”载：“县成立后，曾划为四区十堡……第二区辖有边三堡、外属堡……”这里的“外属”，指的就是“外首”，应是同义的。

　　解“堡”字

　　在盐池县境内有许多地方的名称中都有个“堡”字，如惠安堡、隰宁堡、柳阳堡、萌城堡等，人们对“堡”的读音并非“bǎo”而是“bǔ”。如“惠安堡”，是读作“huiānbǔ”而不是“huìānbǎo”。

　　“堡”之本义是四周土筑高墙的居落。作为军事防御功能较大型的堡为城堡，有堡垒之意，读音为“堡（bǎo）”；规模较小的城堡读音则为“堡（bǔ）”；规模更小的则称为“堡子”，读音亦为“堡（bǔ）”。由上文所引《辞海》诠释可见，“堡（bǔ）”并不是专指有高墙所围的居落，它还是泛指，集镇均可称为“堡（bǔ）”，不一定要有“堡”墙。如盐池县大水坑镇东风行政史堡子村，并没有任何城堡遗迹存在，也未听曾有过城堡的传说，却叫作“堡子”。

　　“堡（bǔ）”字还有个为当今人们少有了解的功能，那就是它还是一个地方行政区划编制的称谓。自秦始皇分行郡县制以来，县以下行政区划历代不尽一致。隋唐实行“乡里”制，宋为“保甲”制，元为“村疃”制，明为“里甲”制，清为“里甲”“保甲”并存，民国时期为“保甲”制。自明清以来，行政区划比较复杂。政府的基层管理组织分三大类：第一是地域类，第二是人口类，第三是军事类。明清乃至民国时代的行政区划编制为“省——府（直隶州）——县”，县以下的基层一般是“乡——都——里”，还有的实行“区——堡——乡——都——里”。“堡”是一个比“区”小，比乡大的行政阶层。如清代的《花马池志》记载，甘肃宁夏府花马池分州（相当于县）下辖有“花马池东乡”“花马池南乡”“花马池西南乡”“花马池西乡”，就是说那个时候的“乡”比较大，全县才能划成4个乡。而民国时期的《盐池县志》则记载：“成立县后……第一区辖有西水堡、铁柱泉堡；第二区辖有边三堡、外属堡；第三区辖有南水堡、里三堡。”这就是说，那时在“乡”之上还有两级政权机构，一是“区”，全县才可划3个区；区下又有一层为“堡”，每区有两个“堡”，全县才可划成6个“堡”。在“堡”之下再划乡和保甲。这时的“堡”就是一个比区小一级，比乡高一级的行政编制。后又将原灵州的惠安堡、盐积堡、隰宁堡、萌城堡4个堡划分给盐池县，将原有的6堡称“旧六堡”，新划入的4堡称“新四堡”，全县共有了10个堡。

　　说“堡头”

　　说到大水坑镇东风行政村的历史地名，在东风村还有一个自然村叫“堡头”也值得研究。因带“堡”字的地名，一般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曾有过城堡，且规模较大的居民点，如“ＸＸ堡”；第二种情况是不一定有过城堡，且规模相对较小的居民点，如“ＸＸ堡子”。第二种情况是盐池方言中常用的一个后缀“子”字词尾，如同北京话的儿化音一样。唯独这个“堡头”成了第三种情况，让人费解。

　　笔者因参与编修《东风村志》，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3月下旬）两次到东风考察，并两度夜宿堡头村。通过考察走访和实地参观，才对“堡头”历史地名的由来有所认识。

　　一般的堡寨四面都有高大的土筑堡寨墙，而堡头村只是在村旁有一道高大的土筑堡寨墙茕茕孑立，另外的南、东、北三面都是深不见底的深沟，陡崖峭壁，与高墙围成一处地势平坦、面积约有常见的一座堡寨大小的“原”。这一道高墙地处交通要道，切断了外界与“原”的通道，成了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堡寨”。“堡寨”内又有窨子（地道）通向三面深沟中，便于“堡”内驻守之人万不得已从暗道撤退，借深沟隐蔽可以逃生。

　　无独有偶，与堡头自然村近邻的还有东风村的一个麻记畔村，也有一个被称作“麻记畔堡子”的“堡”，比堡头这个“堡”更奇，竟然是连一道墙也没有的“堡”，四面均有深沟峭壁包围，地势比堡头的“堡子”更为险峻。传说，清同治年间发生变乱，当地周围几个村上千百姓躲入“堡”内避乱，被数千上万的乱军困“堡寨”之内，凭险固守。双方恶战多日，因地势险要乱军强攻不下。最终“堡”内遣人由暗道入沟出山，往陕西定边城请来援军，内外夹攻，将乱军歼灭在高墙之外要道的山涧。

　　话“里三堡”

　　民国时期，国民党盐池县长陈步瀛主持编修了一部《盐池县志》，其“行政区划志卷四”开宗明义写道：“成立县后……第一区辖有西水堡、铁柱泉堡；第二区辖有边三堡、外属堡；第三区辖有南水堡、里三堡……”但县志所载“里三堡”究竟指哪里？这个问题长期以来一直困惑着笔者。笔者曾多方求教于地方学者，或言可能是盐池南部山区某地“三个带有‘堡’字的地名合称”，或言可能是当地旧有“三座城堡所领地域之称”，都是模棱两可之言，莫衷一是，困惑悬而未解。

　　在参与编修《东风村志》时，到当地进行了调查采访，采访中遇到东风村吴记掌自然村年近八旬见多识广的吴昌峰先生。因时间紧，未能谈及需采访的题外话，只是吴先生谈话中流露出一句“里三堡”引起笔者心中一动。返回银川后电话联系到了吴先生，向其征寻关于“里三堡”的话题。开朗健谈的吴先生虽不能断言“里三堡”究竟何指，但所谈三点让笔者受到很大启发，似乎茅塞顿开。其一，“里三堡”所指地域很宽，山弦子这一带的居落都属于“里三堡”所辖，包括山前的麦家渠、莎草湾、芨芨峁、李伏渠……山后的苏堡子、井沟圈、麻记畔、甘记畔、李塬畔、唐平庄……一带，都属于里山堡；其二，“里三堡”的“三”不是有三个“堡”，而是排为第三的“堡”，就是说还有“里一堡”“里二堡”；其三，“里三堡”的堡长是个大官。他记事的时候听说，“里三堡”的堡长叫李文花，家住李伏渠，人称老爷，牛气得很，凡人要见老爷一面都很难。乡间有事向老爷汇报或者请示，老爷只是睡在自家里间的炕上抽洋烟，见他的人只能站在外间大声和老爷隔屋对话。能和李老爷隔屋对话已经很不错了，就算见到老爷面了……记得有一次吴记掌、碗石磕、井沟畔一带出了（发现）一具尸体，便向老爷去报告。老爷只在里屋回答说：出在哪家（意即“那个村”，下同）地界的事，就由哪家去查证处理。若查不清就由那家自己承担（意即由那个村的人家来分摊赔偿命价）。也就是说，因发生在相邻三个村地界内的案子，若这三个村不能自己查清案子，就只能由这三个村子的人家来分担赔偿命价。幸好那个案子查清了，三个村的人才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听完吴先生的讲述，我想明白了，“里三堡”的“堡”，就是明清至民国初年以来地方行政编制中的那个“堡”。从民国年间《盐池县志》所载当时盐池县辖“三区六堡”中的“里三堡”，就是全县六堡中之一堡，也就是吴先生说的一带地区。其中的里，是和县志中所记“第二区辖有边三堡、外属堡”中“边三堡”的“边”相对应。“边”指北部边域地带，也就是邻近边墙地带；“里”指南部山区地带，正如山里人说，在明清时期，盐池县分南北两个部分，北部邻近边墙山区地，也就是进入山区里的地带。北部分为三个堡，“边三堡”就是其中的第三“堡”；南部也分为三个“堡”，“里三堡”也是其中的第三“堡”。至于北部“边”区是否有“边一堡”“边二堡”，史无记载无法断言。同样，南部“里”区是否有“里一堡”“里二堡”亦无史载。

　　民国《盐池县志》中民国初年将盐池全域划为三个区，从地理位置看，显然是将明清的全县南北一分为二，民国时期一分为三：民国初期第一区所辖的西水堡，第二区所辖的边三堡、外属堡应为明清时“边”的三个堡。而民国初期第一区所辖铁柱泉堡，第三区所辖南水堡、里三堡，应为明清时“里”的三个堡，“里三堡”，是“里”三个“堡”之一。

　　综上所述，今东风村所在的位置，正是前文所谓“里三堡”的核心位置，但并非“里三堡”的全部。（张树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