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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牡丹,一样的春天
——曾杏绯马建军母子跨世纪的“牡丹缘”
2020-04-21 07:02:17   
2020-04-21 07:02:17    来源:宁夏日报

  曾杏绯,烟雨江南走出的大家闺秀,半生辗转奔波,落脚扎根于银川,花开在南,果结在北,以工笔牡丹闻名于世,晚年华彩斐然,是当代宁夏美术的奠基人。

  马建军,土生土长的宁夏银川人,经历过艰难岁月,而立之年走上书画之路,一生痴迷艺术创作,是当今宁夏画坛有影响力的人物。

  曾杏绯的画作,纤细中见风采,古雅中出新意。融融春光下,工笔牡丹闪动着春天般的光泽,灿烂芬芳甜润,令人感受到平和温暖。

  马建军的画作,气度雍容,着色牡丹有着春天般的幽雅绚烂,花卉艳而不俗,笔法雄健,清香灵动,沁人心脾。

  二人是母子。两颗心,一样的热爱。

  不一样的牡丹,一样的春天。

  (一)

  4月19日清早,70岁的马建军和往常一样开始画牡丹,想起当年母亲教他画牡丹的场景,恍如昨日。

  也是这样的春日迟迟,也是这样的晴丝袅袅……

  60多年过去了,午夜梦回,小时候半夜醒来常常看到的两幅画面,仍然铭刻在马建军的脑海——

  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弯着腰,就着破旧的洗衣板,搓洗着堆积如山的衣物;

  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弯着腰,捏着破旧的画笔,神情专注地一笔笔画着……

  “妈妈,你为什么天天画牡丹?”儿时的马建军常常踮起脚尖,问正在作画的曾杏绯。

  “牡丹很美好,象征着富贵吉祥、繁荣昌盛,大家喜爱牡丹,只要有人爱看,我就画……”母亲总是这样笑着回答,“妈妈小时候有个梦想,想留住春天,让牡丹永远不凋谢。”

  多年之后,马建军自己开始画牡丹后才真正感受到母亲为什么那么喜欢牡丹——她要把美好带给他人、传递到世间。

  在马建军的记忆里,母亲是个美好的人。她总是面带微笑,轻声细语。她把独特的美学风范揉进平凡的生活,任何时候都把自己和家人收拾得精精神神,把家里打扫得井井有条,时不时变换一下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具的摆放位置,在旧玻璃瓶子里插一束野花,让人眼前一亮。

  “再苦再难,母亲都没有抱怨过,她的心态一直很阳光。”马建军说,在艰苦的年代,母亲做过出纳、内勤及很多琐碎的工作,用微薄的收入养育着五个子女。

  在繁重的工作和家务劳动之余,曾杏绯一有空闲就潜心摸索,用绘画浸润心灵。在几十年的光阴里,她侍奉花卉,修葺裁剪,在朝夕相伴中吸收花之气息、花之精髓与魂魄,将其运用于绘画。

  “忙的时候,母亲很难完整地画一朵牡丹,也许这枚花瓣是今天画的,那片叶子就是第二天画的,但她锲而不舍地画着。”马建军的目光,将时光拉回往昔,“母亲常说,画画是一辈子的事,你认准一条道路不停地走,就一定能柳暗花明。”

  也许是家庭熏陶,也许是天性使然,马建军自小就喜欢写写画画,而在他画牡丹之前,母亲教会了很多人画牡丹。

  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天,有人敲门,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我是从内蒙古来的……我想向曾老师学画!”

  “进来,慢慢说。”曾杏绯把她请到家中,给她端上吃的喝的。

  “我喜欢画画,家里条件不好,我去不了正规学校,也没有吃住的地方,我想跟着曾老师学画画!只要让我跟您学画,我什么活都能干……”来人叫马丽霞。

  曾杏绯被她的诚意打动,爽快地答应了,把她留在家里,让她帮着做家务,闲暇之余教她画画。

  “母亲笔下的牡丹很婉约,纤细的笔触中隐含着坚韧与刚强,就像她外柔内刚的性格,总让人如沐春风,同时母亲也很有决断。”马建军说,“母亲总是先为他人着想,她认为对的事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4年后,马丽霞学成之后回到内蒙古,在一所中学当上了美术老师,如今已成为当地颇有名望的花卉画家。

  “曾奶奶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每天一有时间就教我从基本功学起,没有曾奶奶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永远怀念她、感恩她!”回忆过往,马丽霞非常感慨。

  多年间,不少人上门求教,曾杏绯都耐心教导,她对困难群众也非常关心,时常向他们伸出援手。上世纪70年代,一位患小儿麻痹症,名叫侯小平的年轻人来学画,她悉心指导,后来侯小平凭借所学的绘画技能,在银川开了一家公益美术商店,不但实现了自立,还带动了其他人就业,命运由此改写。

  “母亲常说,想学画,先学做人。”马建军清楚地记得,好多次母亲出差也不报销,生病了能扛就扛,实在扛不住就自费,不愿花公家的钱。“她不给国家添麻烦,不允许说国家的不好。”

  在马建军的记忆中,不仅对学画者,母亲对身边人也总是关爱有加,不求回报。

  曾杏绯当年在自治区文联工作时,每逢春节都把不能回家过节的同事带到家中一起吃团圆饭。看到年轻人积攒的脏衣服,她也背回家洗干净,有时连年轻人的袜子破了也会替他们补好。

  至今,马建军一直热衷于教授学生画画。他常年在书画培训班、老年大学义务讲学,近年来经他悉心指导的各年龄层的弟子达百余人。

  (二)

  世纪老人曾杏绯种下的一棵棵缘分之树结满了人间情义,时隔多年,后人还在树下携手欢聚。

  “大姐!近来好吗?”每过一些日子,马建军都会与远在常州的92岁的“冬冬大姐”微信视频。

  “冬冬大姐”与马建军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母亲曾杏绯的养女,两家人的亲密关系保持了将近一个世纪。

  这段往事,要从曾杏绯早年的经历说起。

  1911年3月,曾杏绯出生在江苏常州一个书香门第,她幼年丧母,由祖父母扶养。

  曾杏绯自幼就对绘画有浓厚兴趣,她7岁入私塾,9岁入常州女师附小,16岁时,拜画家徐凤林为师,一年后又随恽南田一派传人、常州著名画家蒋志明先生学习3年。她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又有名师殷殷教导,打下了坚实的传统绘画基础,尤以工笔没骨花卉见长,在常州一带小有名气。

  1930年,曾杏绯离开家乡到南京,担任绘画教师,此行也促成了曾杏绯与马季康先生的千里姻缘。抗日战争爆发后,炮火连天,曾杏绯辗转至重庆等地艰难谋生,颠沛流离。1945年,曾杏绯被甘肃平凉女子师范学校聘为美术教师。1947年,曾杏绯带着孩子到宁夏银川,在妇女识字班当教员,开始定居银川。

  “母亲早年的经历很曲折,但她满怀善意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结了不少善缘。”马建军说。1935年,时局动荡,很多人朝不保夕,马季康和曾杏绯的第一个孩子刚一岁。一天黄昏,曾杏绯看到屋檐下缩着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女孩,饿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把她拉进屋里,给她吃的喝的,小女孩逐渐恢复了精神。

  “我叫冬冬,我没有家了……”小女孩吃饱后,扑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曾杏绯看她无家可归,不忍心不管,就把她收为义女,悉心抚养长大,把她介绍给老家常州一户知根知底的人家,照看她成家立业,马建军一向称其为“冬冬大姐”。

  如今,马建军的这位大姐在常州开枝散叶,已是幸福富裕的一大家人,她及家人和马建军保持着密切而友好的往来。

  “我从母亲身上学会珍视人间的情义,不拒绝任何一个走向你的人,让他们感受到世间的温暖与美好。”想起母亲,马建军眼中噙满泪水。

  曾杏绯的画,能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她笔下一切花卉都开得灿烂,温和高雅、晶莹透明、馥郁芬芳,她把那种风和日丽的怡人景象,用画笔用色彩呈现出来了。

  这是一种心灵的表白与诉说。

  细品曾杏绯的牡丹,无论一枚花瓣、一片叶子都精微到位,使人望之愉悦。从她的画里,可以看到中国传统女性的贤淑、温馨、谦和、容让等美德。你会从那些花卉的颜色上感触到阳光的触感、花香的流动,那光色令人平和舒适,忘却烦忧,心旷神怡。

  曾杏绯从画80余年,画过很多花卉,却最爱牡丹。这固然是以绘画语言鼓舞和祝福他人,也是在肯定自己、给自己打气。

  无论是在动荡的战争年代,还是在解放后繁忙的工作之余,她始终坚持对绘画艺术的热爱,默默钻研。在银川这个当时的塞上边城,曾杏绯成为宁夏艺术领域的第一批拓荒者,1953年到1956年,她的作品连续3次入选全国美术展览,成为宁夏第一位入选全国美展的艺术家。

  1958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曾杏绯作为回族美术家被调入自治区文联,负责美术组工作,她一心扑在人才的培养和各种活动的开展中,培养了一大批美术人才。1960年,她参加第三次全国文代会,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

  曾杏绯的晚年,华彩斐然。1979年成为宁夏美协主席后,对她而言专业画家之路刚刚开始,那时的曾杏绯仍然坚持天天上班,忙着搞各种培训班,组织创作活动。虽然当时已年过古稀,老人的精神头儿特别足,创作了大量佳作。

  曾杏绯、马建军两代人的一些共同点,在美术界是比较有趣的现象:二人都担任过宁夏美协名誉主席、宁夏书画院名誉院长、宁夏文史馆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也都曾任自治区政协委员;二人的作品先后都被中国美术馆、人民大会堂收藏,这对书画艺术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誉。

  (三)

  曾杏绯的工笔牡丹驰名天下。从小看母亲画,牡丹早就长在了马建军心里,而他开始画牡丹,已是而立之年。

  那时,他是一名下岗职工。

  曾杏绯有五个子女,1950年8月,曾杏绯的小儿子马建军在银川出生,她对孩子们的教育秉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没有要求马建军必须从事绘画。

  也许是家庭熏陶,也许是天性使然,马建军自小就喜欢写写画画。小人书、连环画,是他的启蒙老师。四大名著里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在他笔下日渐立体。小小孩童手握画笔,从早到晚写写画画,从不觉得孤独。

  1969年3月,19岁的马建军到吴忠枣园乡秦渠七队插队劳动。秦渠水日夜流淌。在那个时常吃不饱饭的艰苦年月,秦渠边、柳树下、打谷场、土炕上,乡亲们总能看到他捏着铅笔头在旧报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

  1982年银川搪瓷厂破产,在厂里当电工的马建军失业了,生活和心理受到巨大冲击。

  “只要还能画画,就好……”马建军相信,只要耕耘一定会有收获,他日以继夜地画。

  他的第一张牡丹图,就是在那个时候诞生的。

  一天深夜,马建军在小屋里冥思苦想,不知该画什么,突然似乎有股电流贯穿全身,他激情澎湃,立刻拿起纸笔,连夜画了起来……

  次日清早,三朵牡丹“迎风绽放”。“画家一般不愿看自己过去的作品,尤其是当年那个习作,现在看来笔法非常幼稚、笨拙……”

  马建军没想到,这幅画却得到了母亲的赞赏,“画得很好啊!儿子,你喜欢画牡丹,就坚持画下去!”

  从此,马建军的笔下常常盛开着牡丹。

  多年来,马建军传承、创新牡丹画法。如何才能画出“不一样”的牡丹?

  马建军苦苦思索,苦苦寻觅。

  他多次驱车前往河南洛阳、甘肃临夏等地观赏牡丹、写生作画,常常在牡丹前一坐就是一天,对着牡丹喃喃自语,忘了吃饭喝水,画出了满意的牡丹,他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

  当灵动的渐变色彩升腾出动人的光泽,花瓣周围氤氲着一层梦幻的薄薄光晕,雾气般朦胧地流淌……当淡淡的香气从花蕊间传来,鸟儿在花团中相偎嬉戏,美景沁人心脾……

  作为擅长画牡丹的知名花鸟画家,马建军笔下的花卉艳而不俗,着色牡丹有着春天般的幽雅绚烂,鸟语花香的景致扑面而来。

  着色牡丹已经令人赞叹了,马建军又在想:能不能把牡丹画得更有特色?

  马建军着手钻研没骨牡丹画法:不勾勒线条,直接以墨点染,牡丹花瓣瞬间片片盛开。他的名作《国色新装》,三朵浓黑的牡丹在蓝色枝叶和氤氲宿墨的映衬下,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瑰丽之美。

  2013年7月,曾杏绯去世。这位百岁老人,一辈子默默做事,默默书画花卉。马建军异常悲痛,很长时间没有再画牡丹。

  “在痛苦中我终于明白,母亲并没有离开。”有一天,马建军再一次珍爱地凝视着母亲的画作,看着那一朵朵怡然开放的牡丹,他的心胸突然豁然开朗:“母亲一直都在,母亲的牡丹花一直都在,她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我,我要不断地去画,画我们母子俩热爱了一辈子的牡丹。”

  如今,马建军常常用母亲勉励他的话勉励女儿:“正如歌以咏志,言为心声,画作虽然千变万化,但归根结底,画的是自己的心……”

  又是一年春深处,灿烂的牡丹花海,摇曳在无限的春光里。(记者 张慈丽  文/图)

<p>  马建军在画牡丹。</p>

马建军在画牡丹。

<p>  曾杏绯的牡丹画作。</p>

曾杏绯的牡丹画作。

<p>  马建军牡丹画作。</p>

马建军牡丹画作。

<p>  1999年,曾杏绯在指导马建军作画。            (图片由马建军提供)</p>

1999年,曾杏绯在指导马建军作画。(图片由马建军提供)

【编辑】:姚振国
【责任编辑】: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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