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寄语
寒冬季节,一树悲凉。而故乡的山川,依然浸透着春天的神采。
大块大块奔跑的绿洲,奔马似的黄色群山。春秋两季红叶映日,深冬时节万里冰封。
阳光就在身上,月光就在屋檐。
热闹而孤独的童年,高大的庭院,和煦通透的阳光。老屋前巨大的阴影,飘荡在晨风里清爽明亮的衣衫。清凉晚风中吹笛的少年。流动的溪水,散发着淡淡芬芳成熟而盛大的果园。
过去的一切,化为时间的灰烬。穿行在岁月的河流,我们终于成长为今天的自己。站在时光渡口,万千思绪消失在一个又一个风夕雨夕。
怀揣故乡与故人的温度,心中再无可惧之事,再无不可做之决断,再无不可原谅之人,再无不可预期之平凡之路。
故乡未必皆为最美,他乡何曾全然陌生?无论身在何处,永远有一扇门,打开它,就能通往快乐,引导你即刻回到自己。心安即福地,自己的内心,才是真正的起点与归途。
什么是故乡?就是让你放松自己、表露自己、接纳自己、喜欢自己,并以同样的情感去对待、影响身边之人的心灵福地。是让你彻底放空,真正自由,在任何一个刹那都应该并且可以回到的那个最初的地方。
岁月如流呼啸返,童年小院花正好。
千山万水,皆是故乡;心如赤子,喜乐安然。
风 匣
在碎姑姑家屋后一个废弃的土箍窑里,风匣上落满灰尘。电气化时代,风匣已经在柴米油盐的现实生活里,失去了实用价值。
风匣勾起我童年的很多记忆。记得那时每次去碎姑姑家,碎姑姑总会去厨房中拉动风匣,给我做好吃的。有时候碎姑姑做饭,我就蹲在灶火门跟前拉风匣。
我们家那时也有一台风匣。因为童年时家里粮食不足经常吃不饱,大人不在时,我常常将鸡窝里刚出现的蛋迅速拿进厨房偷偷煮着或摊着吃了。拉动风匣等着鸡蛋熟的过程就是胃口大开的过程,就是一个无比美好的等待。
我不知道风匣的使用始于何时,碎姑姑家这个风匣还能推拉出风来,这种风,是恍若隔世的风,是留在老一辈人、甚至我们这一代人记忆里关于粗糠野菜、五谷杂粮的悠长岁月。
在农村通上电之后,风匣就被鼓风机替代了。手动的生产生活工具在现代基本都在逐渐淘汰。
作家冯骥才说过,我国每一天有80至100个村落消失。冯骥才认为,我国的很多传统村落,就像一本厚厚的古书,只是来不及翻阅,就已经消亡了。
那么,在村落消亡的过程中,作为村落重要的因子的风匣会消亡吗?
突然觉得,风匣就是现在被叫做“文化”的一种东西,应该是一种“物质文化”,风匣承载着历史的基因。记住历史是为了淡忘历史,淡忘历史是为了在根植传统精华的基础上直面未来。
在社会发展进程中,尤其在当下城镇化背景下,在广大乡村,有形的物质文化消失得很快,而无形的非物质文化,譬如村庄的许多传统习俗,消失得更快。不论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乡村的传统文化精华的保护,已经刻不容缓。
我对碎姑姑说: “你把这个风匣好好留着,值钱着呢。”
碎姑姑惊异地看着我。我从碎姑姑的眼神中读出这样的意思:我这个侄子这么大个人了,是不是傻呢!就这个旧风匣,能值什么钱。
是啊,在物质功用上,这个木质风匣被劈了柴,可能还烧不熟一顿饭。
我完全读懂碎姑姑的眼神,可是碎姑姑肯定没有读懂我关于风匣的酸腐理论。
我是碎姑姑从小抱大的,甚至碎姑姑的大女儿我的表姐,那时也抱着我长大。我的表姐如今也快五十的人了,在西海固的乡下,被岁月磨砺成一个我的碎姑姑的模样。
其实,碎姑姑完全会读懂我。
我永远读不透碎姑姑沧桑的一生,其中大半生拉动风匣,在黄土高原深处的一个村落里不断周而复始地升起袅袅炊烟,并很快被历史的风尘湮没。
土 炕
周末回家,到了县城的四合院,母亲把火炕烧得很旺,我一觉睡到天亮。
很久没有睡土炕了,感觉非常踏实,睡得很香,起来后周身舒畅,神清气爽,这是经常住在高楼上不会有的感觉。据说,久住高楼的人,身心经常被电网、通讯网等等各种现代化设施所辐射,不同程度地患有“城市病”,这种病的直接后果是逐渐使人耳不聪目不明睡眠,浅神经官能退化直至麻木。
西吉老家巷子的现状,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一个城中村,或者说城乡结合部。虽然公用基础设施建设滞后甚至还有一些脏乱差,但是我想,这里的住户,只要是盘了土炕的,每天晚上的睡眠质量,应该会比设施齐全的大住宅区高楼大厦“鸽子窝”里的人好一些吧。
有人说常睡土炕的人会带着一股土气。其实,人与土,或者人与自然是一线命脉,是一个共同的生命体。有一句话说得好:人的命脉在田,田的命脉在水,水的命脉在山,山的命脉在土,土的命脉在树。高楼大厦是与自然的命脉沾不上边的。
人还是带一些土气好。有时候,土气不仅仅是一种品格,更是一种健康,是一种洁净的土气。
我们身边还有很多被忽略了的诸如土炕之类的看似很土气的东西,却是弥足珍贵的财富。
就像我们回老家过任何一个传统节日一样,都是在回归和感受一种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