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岁时,父亲去世了,留在记忆里的父亲就是挂在墙上镜框里的一张黑白相片。父亲穿着一身黑色棉裤棉袄,直直地站着,脸上无任何表情,是那个年代很多人特有的照相方式。
家里虽然没有父亲,却无时无刻不充斥着父亲的影子。每天一进门,先抬头看一眼父亲的相片;母亲时常对着相片自言自语,“你爹要是活着,就好了……”
小时候,每天晚上姐妹几人躺在炕上,母亲就开始了以“你爹活着时”为开头的故事。我在母亲的故事中认识了父亲。
父亲干活一点儿也不惜力,一夜就能打好一口盛粮食的土窖。一个人到离家一百多里远的矿山拉煤,遇上暴雨,毛驴被雨淋得死活不走时,他硬是将装满一车煤的架子车从泥泞的小路上拖了回来,以致落下了风湿性心脏病。生病后,吝惜地不愿花钱买药,只是用身体扛着。
家里又缺粮食了,母亲拿出库房里的几条羊毛毡,在太阳底下晒了又晒,准备拉上到西面子(吴忠川区一带)换粮食,絮絮叨叨地说:“要不是你爹留下这些东西,日子可怎么过呀!”。记得当时我还傻傻地问母亲:“爹怎么知道我们没粮吃了?”母亲只是长长地叹息。
没有父亲的童年,母亲比的同龄女人显得苍老。父亲在母亲的叹息声中,似乎被我们慢慢地淡忘了。
长大成人后,父亲的影子又渐渐清晰起来,母亲讲的父亲故事时常浮现在眼前:母亲生的都是女孩,却有了一个儿子——哥哥被他的亲生父母遗弃在荒地里,父亲把他抱回家,当亲儿子悉心养育。父亲临终时看着地上站着的我们兄妹几人,不肯闭眼。父亲把家里积攒的几块银元留下来,叮嘱母亲多困难都不能动,留给我们兄妹做个念想。(曹秀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