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面对那样少见的淡定与从容,心里的纠结,一时半会儿解也解不开。着实,是卑微的伟大、弱小的坚强困扰着我,像一壁悬崖,一座矗立着的山体的阴影笼罩了我,直直朝我压下来。
阳光格外明媚。说不清是太阳涤滤得空气更加纯净了,还是空气濯洗得阳光更加耀眼了,总之空气都空灵了许多。湖水格外清新、新鲜,天际也分外空阔悠远。远处,山峦仍如以前那样耸立着。那种一如既往的冷峻和沉稳,像个非常有血性的钢铁汉子,有些孤傲地显现着绵延不绝的轮廓。
水泊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偶尔有耐不住寂寞的鱼儿“噗”地跃出水面,溅起一串晶莹的水花,但也仅仅是一眨眼间,鱼儿裹在水花里和水花竞相跌入水中,留下一圈一圈的微波荡漾着,像是数不清的圆套起来,大圆里面套着小圆,小圆随着大圆扩散开去,扩散得无限大,直至无影无踪。
游兴说浓不浓地逛着,来到一个简易凉棚下,正好有些累的感觉,歇会儿吧。
凉棚的顶子,无非芦苇席和草帘子等搭就,支撑帘子的,不过左一根木棍右一截木棒。在一棍一棒的交叉处,一座鸟窝显眼又不显山露水地存在着。
窝是乱柴草搭建的,却讲究,有章法。柴和草,还有粘连柴草的泥巴,一圈一圈,一层一层,丝毫不凌乱,反而给人精致、疏密有致的感觉。
就在那座粗糙却精致的泥草窝里,一只鸟儿,一只安详又专注的鸟儿静静地趴着,大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没有紧张,没有惊慌,镇定中透着肃然,刚毅里现出无畏。
鸟专注又不失张扬的神态告诉我,它在孵化小鸟,繁衍着弱小却伟大的生命,履行着它来这个世界上最神圣最有价值的义务。
毋庸置疑,这只鸟是幸福的,也是满足的。它以庄严、肃穆的神态完成着庄重又神圣的使命。面对随时可能降临的天灾人祸,原本弱小的鸟儿依然淡定、从容、自信,可是,或许是一场强烈的风暴,或许是馋嘴的野猫蛇孽之类,或许是顽皮的孩童,或许……
但鸟不管这些,纵然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瞬间的“或许”,也要将那个万分之一的希望变为现实。毫无疑问,是鸟儿选择了这片水域,选择了这片难得的静雅恬然。反过来,这片湖水、芦苇,无不欣赏鸟的勇敢与执着。
棚子里充盈着生命的气息。因了简陋,因了弱小,因了无辜,那种气息尤为珍贵。鸟儿母亲般慈爱的目光,鸟的安宁、淡定,叫人错愕、忐忑,人和鸟的感受倒了个个儿。
我犹豫了。停下来观赏,怕惊搅鸟儿;继续前行,又恐弄出声响,惹鸟儿无法安静。那一刻,任谁置身其中,哪怕是个心硬如铁的人,也会轻轻地感喟、嗟叹,心生敬意。那一刻的敬重,是由衷的,是自心底泛出的敬意和自愧弗如。与看似微如草芥实则强大的鸟儿相比,较之于鸟儿在那样简陋的巢穴里的坦然、豁达,生而为人,往往耿耿于世俗,不由惭愧得垂下头。
棚子外,湖水蔚蓝蔚蓝的,蓝中带着浅绿,澄澈,清明。湖水的中央,一群自在、悠闲的野鸭悠哉游哉,不时翻腾逗弄,将平静的水面搅扰得泛起阵阵涟漪。在一丛芦苇包裹着的小岛附近,一只上下翻飞的鸟儿盘旋俯冲,动作极其优美,不知是在表演,还是俯冲下来捕捉湖水里的食物。再看鸟儿,丝毫不为所动,沉浸在自己的神圣里。(王自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