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小巷人家，大多住在低矮的平房里，孩子们会经常串门，大人之间密切来往的却不多。

　　从早晨到黄昏，总有不少走街串巷的小贩走过小巷。他们推着自行车或挑着担子，吆喝声一阵阵响起。卖酒酿的、剃头的、磨刀的……春天来临，大清早出现在小巷的是骑着自行车的老头，车后座的竹篮里，是用手巾遮盖着的白兰花，那散发着清香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老头发出高亢而又温和的嗓音:“白—兰—花，白—兰—花”。

　　有时候，堂姐会跑出去买几朵，不是挂在胸口就是插上发际。那白兰花远远的闻见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太阳落山的时候，老头的车子又来了，竹篮里摆满了白兰花，放得整整齐齐，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动人。

　　暑热难耐，卖冰棍的小贩，推一辆小车，车上放一只木箱，箱子里的棉絮层层叠叠包裹着棒冰。“—买冰棍—买雪糕—啰”小贩一边敲木箱，一边喊着招揽生意。听到吆喝声，孩子们总是急着要跟父母讨钱，抢先跑过去买。孩子买到棒冰，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生怕天热化掉了。

　　那个胖胖的、矮矮的中年男人是卖小金鱼的，头上戴顶草帽，挑着一副担子。他挑的前筐里有只大鱼缸，盛着各种各样的小金鱼，后筐里装着一些大小不等的玻璃鱼缸，以及鱼食、水草等。随着他的担子出现，一声声悠长的声调响起:“卖—小—金—鱼—嘞—”。

　　细看玻璃鱼缸里的小金鱼，真是可爱。从色彩看，有红的、黑的、黄的、白的，可谓五彩缤纷，色泽鲜艳。从品种看，有大眼泡的水泡眼鱼、鱼头长着红顶的虎头金鱼、鼓着胖肚子的珍珠鱼，还有色彩斑斓的锦鲤鱼等等。我最早见到的金鱼就是在他的鱼缸里。

　　一到深秋时节，落叶洒满一地。每当傍晚时分，便听见巷里传来“刀切—馒头”的叫卖声，颤颤抖抖地飘落在巷子深处。这小贩的喊声有点与众不同，别的吆喝声都是尾音拖长，他喊的“刀切”还算平缓，但“馒头”二字，却短促之极，仿佛戛然而止，令人回味无穷。

　　天气寒冷了，“小馄饨开锅”的叫声就热乎乎地传过来。这位大妈的小车上载着煤球炉，小馄饨从锅里捞出来，加入少许作料，抓一把葱花，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大妈用拖长的音调喊叫:“小—馄—饨—开—锅”。还有一种不紧不慢的吆喝声，就是卖豆腐花：“ 豆—腐—花，豆—腐—花”。担头里的锅盖掀起来，热腾腾的豆腐花儿盛出来，让旁观者见了口水都要淌出来。

　　收旧货的小贩，打着小皮鼓走街串巷。他右手拿着一根比筷子稍长的竹棍，头上用皮条裹个锤子，敲打那小皮鼓，声音“咚—咚—咚”地作响，远近都听得到他浓重的苏北口音:“旧家具—旧衣服—旧报纸—我买—”。我听到鼓响，就会出来凑热闹，看着小贩或同别人收货谈价钱，或躲在树荫下面擦汗休息，或挑起一根扁担两只筐，悠长地吆喝几声。我曾听到一种奇特的金属声音，发出“隆—隆—隆”的震荡音调，这是剃头的来了。剃头师傅左手拿着长长的金属叉叉，右手握住金属棒棒撞击后，声音迅速传播开来。谁要剃头，就坐在大树荫凉下剃头，剃头完了，师傅还问要不要掏耳朵、刮胡子、磨剃须刀等，顺便再做些其他生意。

　　用推车卖酒酿元宵的，往往在车里放几只黄色瓷缸，打开盖子，里面的酒酿、元宵，色泽新鲜诱人，散发出淡淡的酒香。小时候总以为汤圆就是元宵，长大以后才知道元宵和汤圆尽管在原料、外形上差别不大，但实际是两种东西，北方称“滚”元宵，南方叫“包”汤圆。两者从口味、馅料以及制作工艺都有了区别。“酒酿—元宵，元宵—酒酿”小贩边走边卖，生意好的时候忙得不亦乐乎。

　　磨刀的人，肩膀上挑一副担子，都是大小不一的工具，包括各种磨刀石。走过小巷，“磨—剪—刀—嘞—戗—白—刀”一路喊过去。这种声音混杂于市，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对于居民来说最熟悉不过了。往往磨刀的担子刚放下来，小巷里的人就会围拢过来，你家一把菜刀，他家一把剪刀，都会 送过来。这个手艺人确实有本事，一把锈迹斑驳的菜刀，不多一会儿，就磨得明光锃亮，刀像面镜子一样，能照见面孔。

　　如今，这些小巷里原有的声音和画面，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用录音机或电喇叭播放的声音，味道已完全改变。小巷里那些旧时的吆喝声，渐渐成为岁月的绝响。（徐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