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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担失传
2019-05-23 06:30:54   
2019-05-23 06:30:54    来源:宁夏日报

  编者寄语

  风中传来竖琴飘渺的声音,勾勒出慢时光渡口边依依杨柳的古瘦清寒,又带着清脆欲滴的葱茏诗意。

  人间袅袅炊烟晕染岁月,似乎朝夕之间便是华发皆白。谁不渴望在花花世界中泛舟四海,而相交天下,几人可爱?

  欲问青天,这人生有几何?且看十丈红尘醉倚高台,水中蜉蝣倏忽往来,月下铜人独自徘徊,淤泥之中一朵洁白。

  纷纷扰扰中,那一点清明,那一团凝聚自我觉识的智慧之光,是深海灵珠,似近忽远,如琢如磨。

  很多时候,需要全情投入;很多时候,却也无需痴迷。你过于执着于什么,就会被什么所控制,将自己陷入精神沼泽之中无法自拔。

  儿时用过的旧物,慕名而去的一方美景、散步时偶遇的一朵野花、细细咀嚼的一首诗作……当这些景物以超越其本身的另一种能量照亮我们心灵的一瞬间,我们会领悟某种生活未曾直言却十分重要的道理,参与某种未曾亲历却息息相关的成长。

  学会适时冷眼旁观一切,包括自己。由此,寻找自己、审视自己、创新自己,是贯穿一生的修行。

  平凡之路,是所有人的必由之路。愿我们的故事别有韵味,愿我们的存在别有风骨。

  我家离二大伯家的果园子有一段路程,只要水缸里缺水,母亲就挑着扁担去挑水。做饭、洗锅,烧茶、洗衣服,用水量极大。家里常年累月喂养着的骡子、驴、羊也要饮水,扁担的负担可不轻,每年至少得灌满两三窖水,几窖水挑完用尽,离不开那条弓着身子的扁担。

  有一天,扁担终于支撑不住了,一断两截,父亲便提着斧头砍下园子里的不太粗壮的杨树,剥了皮,剁了根和枝,利用锯子、斧头叮叮当当,当当叮叮的,折腾了一半天,新的扁担做成了。母亲又挑起崭新的扁担一日好几个来回,斜侧着身子行走在去二大伯家的那条小路上。后来两个姐姐逐渐长大有了力气,有时会替换一下母亲。

  村里人家家户户都有扁担。在家做饭的女人,给田地里劳作的人送吃的,要是劳作的人多,饭量好,送的饭多了,提起来吃力,便担着扁担,一头挂上一只大水壶,一头挂上饭罐子,有时挑着热热的大馒头,就一晃一晃地去了田里。挑着扁担,比双手提着那些沉重的,疙瘩麻什的东西省力多了。

  不管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天,母亲挑着扁担的背影,失去平衡的样子,一走三晃的动作在我幼时的记忆里藏得很深。当水窖里的水被挑完了,全家娃娃大人的都去村头,给窖里放水。要是安排的人家多了,就得等几天几夜,终于挨到我家放水了,我们一帮孩子游走在水渠两旁勘察水情。走在最前面的孩子提着马灯,最威武,最风光。我们一路喊着口号“杨家将,全家上!”。漆黑的夜里,我们浩浩荡荡穿梭在柳树林里,笑声惊动了整个村子。

  黑天半夜放水,突然水窖里没声音了,就猜到某个地方水源断了,我们又提着马灯,一群孩子去看个究竟,就为了把水窖灌得满满的,然后一桶一桶地用扁担挑着吃。

  除了挑水,最爱挑着扁担的是那些货郎子,村上人叫“胡浪子”,胡浪子就其字面意思也没错,漫无目的,挑着扁担转悠,到了夜晚哪里方便哪里露宿的人。

  一些货郎子经常来堡子梁村,一喊“抄颜色了,换针换线,收头发啰”,孩子们便纷纷前来看货郎子,跑到货郎子跟前,先看看货郎担子里的花线、针插、头绳、发卡之类的花东西,男娃喜欢的东西比较少,眼珠子来回溜达,没有喜好的东西,便找话茬儿与货郎搭话,就像鹦鹉学舌一样,货郎说的话,大伙儿都跟着学。女娃的眼睛扎进货郎的货筐子里如饥似渴,哪一样都想摸摸,哪一样捡起来总是爱不释手,货郎时不时夸夸自己的东西有多耐用 ,有多漂亮。

  看上一阵子,最终买东西的人挺少。家里有女娃的,头发长势茂盛的人家,把平时脱落的头发收拾在一起,有的人把头发搓成鸽子蛋大的圆团儿,专门等货郎来了换东西。没头发换东西的人,大饱眼福后目光便转移了,仔细端详起货郎子来,从头到脚地端详。一个货郎子穿着掉了色的黑布棉衣,腰里系着一根粗糙的麻绳子,手里摇着摇铃,当啷当啷地响着,他张口一声“哥”,闭口一声“哥”的。村里人见的货郎多了,知道货郎说的“哥”就是“我”。调皮些的娃娃想在嘴上占便宜,找话头儿与货郎子搭话,也口口声声“哥”。货郎发现这帮毛孩子故意调侃他,便微微一笑,黝黑干裂着的双嘴唇中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从没见过货郎的人,初次听货郎子说话,心里就不舒服了,货郎凭啥给人莫名其妙地当哥呢?有时候货郎也莫名其妙地遭不知情人的谩骂,就是因为他给人家凭白无故地当哥哩。

  大热天的,货郎不住地喊“换针换线,抄颜色啰”,他吃一口干粮,使劲咀嚼着,嘴唇裂着小口子的地方,被撕裂开来流出鲜红的一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浸湿了微微翘着的胡须。就那个样子,村里人很喜欢看他,学他说外地话。

  一个大姑娘挤着看担子里的花东西,偶尔被后面的人挤一下,碰到货郎了。大伙儿挤眉弄眼地坏笑,说是姑娘看上货郎了,快跟着货郎去,让他用胆子把你挑上去,小心当花针插卖了。大伙儿又一阵爆笑,货郎肯定听懂围观者的说笑,便裂开硬邦邦的嘴唇笑得甜甜的。

  大伙儿挑拣一通,有头发的,换些东西,没头发的,只能眼巴巴看着。

  货郎走了好些日子,孩子们还学着货郎的口音喊“换针换线啰,抄颜色哩!”看来真的对货郎的声音感兴趣。

  一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村头游荡到村尾,学着货郎的声音喊“换针换线啰,抄颜色哩!”全村的妇女们跑出去四处寻找,连货郎的头发根儿都不见,以为自己脚步慢,叹着气回去了。不一会儿喊声又来了,“换针换线啰,抄颜色啰!”大伙儿出去发现有人装扮货郎,抓住他美美地揍一顿,挨了打的男孩子边哭边说:“不就是学学货郎嘛,又没做坏事!”“倒也是,又没做坏事,凭什么打人呢?”大伙儿互相埋怨着,失落的样子,陆续进了家门。

  后来我在县城工作,偶尔去百货市场逛逛,有一帮人外地口音,说话跟记忆中的货郎口音相似,他们在市场的一个角落摆着地摊,摊上的货物更杂,颜色更艳。我每次看到他们,不由地想起挑着扁担的货郎来。

  由于工作忙碌,在老家待的时间很少,就在很少的时间里,再没见过货郎子挑着扁担来堡子梁村,听说有时也来村里卖货的人,他们开着小型货车。

  每次回家,也没看见村里人挑着扁担担水吃,因为家家户户装上了自来水。(杨应芳)

【编辑】:赵虎
【责任编辑】: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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