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句俗语告诉我们,食物之于人,就像油与车的关系。即使你有钢铁般的倔强意志,也会受到食物制约。
《汉书·郦食其传》:“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天,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是最大的。人们在情绪极度惊讶或悲伤时,会不由自主地喊出“天呐!”。我们说某件事情极其重要,重要到会成为“天大的事”。而把吃也归于为天大的事,可见吃在中国人的心中,是放在第一位的。为什么?生存第一,而吃是生存的基本保障。
纵观历史,无数人在为吃而苦苦奋斗,目标就是有口吃食,不会饿死。很多时候,只要不饿死人,人们就会赞誉为“盛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正是这些苦难经历,我们的勤劳智慧造就了中华美食的举世无双。
对于吃,我们的祖先留下了很多传说和讲究,它们在历史的长河中发酵,到了今天逐渐演变成特有的饮食文化。
孔子教育弟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到了清朝,孔府筵式模式,根据其功能属性的不同,大致分为祭祀宴、延庆宴、府宴三大类,每一类又有诸多不同类型。接待皇帝的御宴使用全套银餐具404件,上菜196道,原材料以燕窝、鱼翅、海参等山珍海味为主。我认为,吃到这份上其实已失去了吃本身的意义,满足的只是内心的虚荣或极权下的奢华 。
以前人们发愁怎样才能吃饱、长胖。现今社会物质极大丰富,人们还在发愁。发愁的是怎样吃更科学,怎样吃更健康,怎样吃不用减肥。以前对吃穿的讲究,会被诟病为追求小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而现在走遍天下、吃遍中国成为很多人心中的愿景,以至于餐饮业竞争空前激烈。大厨们都在绞尽脑汁创新菜品,来满足顾客越来越刁钻的口味,主妇们也在挖空心思发掘家常味儿,期望家人吃得越来越好。专题片《舌尖上的中国》一经播出备受青睐,追着看、学着做的人不在少数。
时代不同,吃的目的不一样;人生阶段不同,吃的目的也不一样。童年“我在高高山,你在低低山。我吃羊肉面,你吃驴粪蛋”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一碗羊肉面占据了我们多少美好回忆。据弗洛伊德说,人类童年的欲望大多停留在口腔,所以支撑童年的欢乐食物排在第一位,其次才是玩具。永不能忘爷爷奶奶总能在窘迫的条件下,把生活创造的无比温馨,无比幸福。每当街上的喇叭响起来时,我和姐姐就像两只小狗一样蹲在院子门口,等待爷爷下班归来,等待爷爷兜里的美食。那浅浅的衣服兜儿在我和姐姐的眼里简直就是神奇的宝葫芦,总能给我们惊喜。今天是一分钱的黄骨狼(俗称锁阳),明天是两分钱的桑椹,后天又是一分钱的甘草或者花生瓜子。偶尔还有五分钱的上海中山糖厂的长条泡泡糖,在我们眼中,那可不得了,那不是泡泡糖,那是盛大的节日。看着爷爷奶奶慈祥的笑脸,吃着甘美的糖果,我们开心极了,即便是数九寒冬,小院里已然是春暖花开……最让我们期盼的是家里来了客人,总会留一点儿肥肉炼出油脂,今天炸个虾片,改天炕个锅巴。日子就在那香喷喷的虾片和锅巴里变得灿烂和悠长。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步入社会,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和社交圈子。吃什么就不那么重要,在哪里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吃。这时候的“吃”不仅仅是为了单纯的吃,似乎囊括了所有。婚丧嫁娶要吃,升迁上学要吃,公司开张要吃,乔迁新居也要吃,甚至好久不见更要吃。这时关照的是心,而不是胃。又比如,花3153万人民币陪股神巴菲特吃一顿饭,那顿饭吃的是什么,身份?地位?商机?总之,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根本不在吃。
梁实秋在《雅舍谈吃》里说,馋非罪,反而是胃口好、健康的现象,比食而不知其味要好得多。能吃是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大部分都是在最能吃的时候没的吃,现在有条件什么都可以吃了,自己却没了胃口。人到老年,随着消化功能的衰退,就感觉吃不动了。就是能吃动,也因为吃出了许多毛病,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自己也变得小心翼翼。想起这些不免有几分唏嘘。
还是梁实秋在《雅舍谈吃》里说,“美食者不必是饕餮客”——美食者重在食物的质,而非量。现在许多时候,美食者吃的不仅仅是食物本身,更是一种文化,一种传承,一种情怀,一种寄托。(葛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