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连着多日阴沉沉的,也感觉不到寒冷,有经验的农人,便知道天在温雪,不久就要下大雪了。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白居易这首《夜雪》,写的就是大雪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降临人间的情景。
冬夜,诗人躺在被窝睡觉,睡着睡着便觉得有股冷气,从被脚、枕边往被里钻,怎么回事呢?他感到惊讶,起身准备点灯看看是什么原因,又看到窗外闪动着亮光,白居易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不知何时,天降了大雪,不时能听到院中竹子被雪压断的声响。
诗中没有说雪下的如何如何大,只是从侧面来描绘,落雪时的寒气逼近屋里,黑夜窗外雪亮通明,还有积雪压折竹子的声音,这要比正面写,不知高妙了多少,给读者留出更多的现象空间。
时令到了大雪,气温继续走低,为天降大雪提供了可能,这并不意味着大雪时节,一定会下大雪。冬日,大雪是不能缺席的,人们形象地戏称雪为雪贼,就是说雪不知何时就降临人间了,神不知鬼不觉,尤其喜欢在夜间,如飞贼。不过,无论雪有多贼,总是逃脱不了经验丰富老农的感觉,阴云低垂,气温反常的温暖,这些都是大雪将临的征兆。
未雨绸缪,在大雪来临之前,农人尽可能地做好善后的事,打扫好院子,用麦糠把柴火垛盖好、用泥压实,把牲口圈清理干净,垫上干土,铺上干草,用玉米秸给狗搭个窝,锅屋里,塞满柴火,炉子套好,火盆搬进堂屋……留在菜地里的大白菜,要挖土围起来,仅露一点点头,菠菜、大蒜、青菜,对大雪没那么敏感,巴不得来场大雪,小麦就更不用说了,瑞雪兆丰年,差不多说的就是小麦。
过去,对抗寒冷的办法,就是烤火,烤火自然少不了柴草了,东北、西北的农人,在寒冬都要到山里拾柴火,枯死的树枝、灌木荆藤之类,有火,风雪也只能在室外干叫唤,人在室内,听着噼里啪啦的柴火声,感受着火的温情。
黄淮地区的冬季,没有塞外那般寒冷,可远比江南冷得多。冬日,江南的牛大都会在田野里觅食,身边总少不了翩翩起舞的白鹭,中原地带的牛,已被迁进了牛屋里避寒了。
牛屋,顾名思义,牛的屋子。不过,人倒是反客为主了。冬日农闲,牛屋成了农人的聚集地,为牛取暖,人跟着沾光,或者以为牛取暖的名义,人自己取暖。大大的牛屋里,大门挂着草苫当门挡风,屋内,燃起一堆火,屋里暖洋洋的,或围着火堆烤火,或在屋内打扑克、来十三张(一种老牌),或下象棋,一边是牛,一边是人,牛或站、或卧,在烟熏火燎的屋里,漫不经心的反刍,对人的喧闹充耳不闻。
牛屋里,牛没有故事,有故事的是人,人在牛屋里谈古论今,讲三国,说水浒,聊杨家将,谈薛仁贵征东……多是关公战秦琼之类,讲着讲着就串了,说的开心,听得有趣,没人去过问张冠李戴。
有时,故事讲得精彩,不知不觉,夜就深了,不知何时,雪落了下来,故事讲完了,掀开门帘子,满眼的雪白,空中雪花纷飞,一行行脚印,把人都送回了家,牛屋一下子静了下来,火堆红红的火光透过草苫子,看着雪在不紧不慢地飘着。
满天飞雪的冬天,万物似乎都在看雪花尽情地舞蹈。(马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