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了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山沟。那里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但盛产煤。沟里没路,我们背着行李,沿河滩步行。在避风的山湾里,我们整出一个地窝子,收拾收拾,就安顿了下来。四周都是煤窑,看着煤洞洞里进出的炭黑色的挖煤人,我们还没下井就有些骇然。
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去沟口的露天煤矿准备装煤。我们还汲取了以往的教训,在跟老板谈工钱时再三声明:“一定要当日付清!”
老板看着排成长队等待装煤的卡车,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我们。于是我们拿起差不多2尺长的大铁锹,抛弃了一切防范念头,挥汗如雨地干起活来。
第一天很痛快,老板极为洒脱地付足了我们当天的报酬。他说,你们这帮人不错,干活都挺卖力。第二天我们就更有信心了。四哥的腰都直不起来,但大铁锹还是铲得满满的。建平和来喜他们,更是初生牛犊一般,虽然头发梢上都是汗水,但是照旧撒着欢子地干着。由于速度快,煤山跟前再很少有等待装煤的卡车,老板就高兴地说:“好!干得好!今天晚上免费请你们看录像。”
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在与世隔绝的地方,看录像简直是件太过奢侈的事情。可是就因为看了录像,老板当晚没有付给我们当天的工钱。
翌日奋战到天黑,我们以为老板会把两天的工资都清了,人家却说:“急啥?今天钱不方便,明天一起算。”想想也不过两天的钱,尽管心里不情愿,但都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地窝子休息了。
结果连干5天,老板再没提工资的事,一问他就对着你笑,说:“放心吧,我这么大的矿山,还怕付不起你们这么点工钱?”
不想干已经干了五六天,想干又拿不到现钱,几个人都泄了气,装煤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老板却已表现出了无所谓的态度,西装革履地坐上轿车,对他儿子安顿了几句,便绝尘而去。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
一个多月时间,我们把一座煤山都夷为平地了,老板却再也没见影子。他的儿子腿有残疾,年龄又小,我们一大帮老爷们,不能拿他怎么样。盼星星盼月亮,老板后来终于出现了。我们便呼啦一下围上去,恨不能叫他一声爷。
“爷”却很镇定。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翻了翻儿子记的账本,拿计算器三下五除二地算了一番,便以极快的速度公布了我们各自的工资单——谁也想不到的是,我们除了伙食和工具的使用费,非但拿不到一分钱的报酬,有人还因为赊了他家的香烟,居然还要倒贴。
闹嚷嚷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老板吐着烟圈,清了清嗓门,有些语重心长地说:“算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呢。都是出门人,兄弟们也救了我的急帮了我的忙。至于倒贴的伙食费,我就不跟你们要了,权当交了朋友。山不转水转,石头不转磨转,以后说不准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如果你们想回家,我可以让司机把你们送到巴音……”
没有人再说一句话。看着白纸黑字的工资单,非但没人争吵,还有人哑然失笑了。听到老板的司机在不远处使劲按着车喇叭,并用不耐烦的口气吼着什么时,我们谁也没有再吭声,都灰溜溜地卷上铺盖,满身尘灰地上了车。
从此,那个没有名字的山沟,就从我们的视野里永远消失了。但我们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后来,许多人还是凭着不懈的努力,拥有了自己新的生活。(彦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