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现代戏《攒劲女人》剧照。
侯艳跟李耀梅学做扫帚。
坚强乐观的李耀梅。
排练现场。
导演正在给演员说戏。
“李耀梅”和“女儿”。
侯艳倾情演绎。(图片均为记者季正摄)
这是一曲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背景下女性自强不息的赞歌。
秦腔现代戏《攒劲女人》,经过3年多酝酿、创作和打磨,将于5月15日晚在宁夏人民剧院首演。其由上海越剧院艺术创作室副主任、编剧莫霞执笔,中国评剧院国家一级导演安凤英担纲导演,女主人公李水河的扮演者是宁夏秦腔剧院梅花奖得主侯艳。
从近年宁夏舞台剧和影视剧的组织创作实践看,真正考验原创能力的是操作环节。
编剧、导演和演员能否从创作的各个环节讲好宁夏故事,解决好宣传思维与文艺思维的冲突?
如何使李耀梅这个有明显宣教色彩的典型人物,成为舞台艺术形象?
这是个质变过程,需要千锤百炼,下足功夫。
人物鲜活,每个角色仿佛注入了灵魂
塑造英模人物,首先要还原人物,从一个普通人的真实需求出发,深入挖掘人物的行为动机。在此基础上,通过典型事件表现人物成长变化过程,展现人物弧光,这样叙事才有腾升空间。
优秀的主旋律作品并非板着面孔、端着架子,相反,其自身的艺术魅力和美学质感一定是非常丰沛的。
真正的好作品总是在细节上给人物注入灵魂,在艺术上给作品增加亮色,实现当代英模生活真实化与艺术化有机对接。
《攒劲女人》一改某些主旋律文艺作品概念化、模式化、肤浅化的陈疴,塑造了一个与时代共振、与观众共情的女性形象。作品通过多层次多元化的戏剧表达,升华了人物的境界和全剧的题旨。
《攒劲女人》台词讲究,语言优美,既有文采,也接地气。
黑驴在讲述李水河苦难时说:大风刮八年,我看着李水河胃癌肺癌子宫癌,吃的药有八百罐。大雪下八年,我看见李水河大儿子死了小儿子丢了,抹的泪有八百碗。黄沙卷八年,我陪着李水河种地挑水,流的汗有八百担。
这一组带着写实和夸张的神来之笔堪称金句,以这样的方式描写李水河经历的苦难,有一种悲壮和豪迈。这样的台词字字珠玑、句句铿锵,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情绪感染力。
剧中人物语言鲜活,体现了个性化特点。比如,正当李水河遭遇人生不幸,纠结于人究竟该怎么活的时候,作为老一辈的水河娘劝水河隐忍。她说:“啥是活头?活头活头,先活下,才有头。”作为新一代的女儿马阳阳却这么说:“大雁南飞把冬过,女人不该这么活。”
关于女人如何活出自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理解。
顺受不如逆袭,这是李水河对个人命运的重新定位。她毅然决然地走出不幸婚姻,坦然面对生活。
芨芨草也为她歌唱:“草籽随风处处走,哪里能活哪里留。老根断了新根长,钻出芽来又从头。”“山高压不住泉眼水,石碾压不住麦锥锥”。
再度相逢,李水河和徐文无奈地发出“过去已过难再抓,未来没来又在哪”的感慨。这些语言都符合人物性格,也极有地方特色和生活气息。
《攒劲女人》剧情细节编织绵密,人物刻画细致入微。
一部剧主脑既立,密针线、减头绪的事做好了就不会有大的差池。
李水河与徐文从童年的两小无猜到少年的朦胧情愫,再到两个不幸的人劫后重逢,继而旧情复燃,这给李水河的生活照进了一缕阳光。
这两处内容,一则算是此情可待成追忆的青涩往事,一则是经历风雨、劫后重生的希望所在。但是,编剧在处理其微妙的情感纠葛时颇费苦心,让观众真切感受到那份情感的真实和细腻。
徐文即将离开红寺堡回福建时,虽然他们之间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对爱情尚有憧憬的李水河却痛彻心扉,“多少年多少难我都不哭,这一刻哭得我浑身舒畅暖胸膛……”情到深处,面对几乎是生离死别,她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世间最苦苦不过聚散不由己,世间最难难不过情逝再回头。
这个时候,李水河因幸福而哭泣。然而,如鲁迅先生所说,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正当李水河陶醉并憧憬即将到来的美好爱情时,等来的却是徐文意外病故的噩耗。
《攒劲女人》这部戏,主配角的性格和行为关联度高。
李水河的性格是犹豫的延宕的,她母亲的性格是落后的保守的,她女儿马阳阳的性格是向上的激进的。
影响李水河走出婚姻的有来自两方面的力量,一方面是母亲作为传统家庭妇女的反向力量,觉得离婚丢人,劝水河隐忍。而另一种是女儿马阳阳的正向力量,她鼓励母亲“迈出一步”。
马阳阳这个角色安排得非常好,她是新时代新女性的代表,是李水河生命的延续和希望所在,也是新旧观念的调色板。她能主宰命运、放飞自我。这是个怒放的生命,同样是个攒劲女人。新思想战胜旧观念是必然的。李水河能走出不幸婚姻,马阳阳的催化作用不可小觑。为母则刚,李水河能在不幸中坚强挺过来并创造人生奇迹,母爱的力量很关键。那份源于对女儿的责任,也是一种无形的精神支撑。
侯艳对李水河命运和情感的准确把握和倾情表演,让《攒劲女人》更“攒劲”。
侯艳对李水河命运的深情演绎,时而高亢激越、荡气回肠,时而婉转低回、如泣如诉。如同现实生活中李耀梅的不屈和拼搏精神一样,我们能看出她挺拼的,似乎要用尽洪荒之力。她是真正在用心用情、用功用力塑造这个角色,让这个攒劲女人的形象臻于完美。这与其说是艺术追求,不如说是情感寄托。侯艳从骨子里太爱李水河这个角色了,对其不幸命运和不屈的抗争精神不遗余力地讴歌。应该说,李水河形象的成功塑造,是给中国当代戏剧人物长廊上的又一贡献。
淡化悲情,大胆采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
戏剧创作,创新不易。
《攒劲女人》题材不新、内容不新,唯一可以求新的或许就是艺术手法。宁夏秦腔剧院并没放弃现代秦腔的创作和探索,他们一边复排传统戏,一边坚持现代戏创作。比之移植外地题材的《花儿声声》、改编他剧文本的《狗儿爷涅槃》、改编红色经典的《王贵与李香香》,《攒劲女人》是真正土生土长的原创现实题材秦腔现代戏。
《攒劲女人》最大亮色是采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是一次大胆创新。
那一群群拟人化了的天地万物,他们可以是黄河、黄土地、一头驴、芨芨草等,但他们并不是站立不动的歌队,而是参与表演和剧情的“人物”。他们是见证这个故事的经历者,通过他们的眼睛进行讲述。他们本就是“剧中人”,比如芨芨草由一群人来演绎,芨芨草可与李水河一同歌舞、一同抒情、一同悲欢,拟人化了的芨芨草与李水河的命运不可分离。
《攒劲女人》中芨芨草的群唱道白与《王贵与李香香》合唱道白的讲述风格异曲同工。“驴人对戏”这一创意是该剧创作的一次大胆尝试。剧中由驴头、驴身、驴尾三部分组成的毛驴形象,时分时合、亦庄亦谐,这头“驴”不是打酱油的,它不仅是迎娶李水河的交通工具,更是李水河命运的见证者、讲述者。
这种魔幻现实主义手法,莫言的小说《生死疲劳》里用过。《攒劲女人》编剧借驴的视角反观人物形象、解读人物性格、展示人物命运。这部戏的女主人公命运坎坷,悲情成分太重,色调偏灰偏冷。李水河的命说来比王宝钏还苦。除了遇人不淑、长期家暴外,她还经历了丧子、重病等诸多不幸。如果一一呈现在舞台上,似乎时时会突破观众的心理承受底线。但编剧选择不完全依靠苦难叙事,不刻意卖惨,不赚取观众的眼泪。
和几前年宁夏秦腔剧院复排的秦腔传统戏《游西湖》一样,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的效果是冲淡了苦难叙事的悲剧色彩,让第三者置身事外的讲述似是举重若轻,甚至有黑色幽默的效果。这里不是故作轻松,而是有意淡化苦难,处处给人以向上的力量。
《攒劲女人》另一个亮色是在艺术表现手法上的唯美含蓄。
新婚之夜,马三棍施暴情节运用了比较高级的戏剧艺术表现方式,马三棍扒衣服,李水河将红色外衣就势高高抛起并翩翩落地,以此表现女主人公受到的屈辱,给观众以强烈的视觉冲击。编导在展示李水河与徐文的爱情时,没有山盟海誓、卿卿我我,更多的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这完全符合男女主人公的身份和性格。
《攒劲女人》在不失秦腔本体的基础上,巧妙植入了花儿、合唱、交响乐等非戏剧元素。
剧中花儿“三十三根野草九十九块根——黄土地哟,长得出攒劲的人”,还有芨芨草的合唱设计,均不失为该剧艺术表现的又一亮色。这种诗性的表达方式不仅丰富了戏剧的表现形式,提升了戏剧的审美品位,而且彰显了作品的地域特色。
质感大剧,传递积极向上的精神和力量
剧中对芨芨草精神及其象征意义的提炼和归纳,提升了该剧的思想境界和艺术品位,它使作品更有质感。
一部好的戏剧能给人以强烈的生命教育意义。
人应该怎样活一场?
对于这个问题,没有读过书的李水河曾做过朴素的思考,她的每一次逆袭都是经历重创之后的振作与反弹。导演安凤英说,在表现人物性格上,她们遵从了生活和人物原型,从一定意义上说,是宁夏人的奋斗精神感染了她们,给她们极大的创作灵感和艺术启迪。李水河性格的塑造不是她们刻意为之,人物原型李耀梅的确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在与她交流谈及苦难往事时,她不是声泪俱下,而是说话前先笑。这种积极乐观的精神无时不打动着编导人员。《攒劲女人》正是要将这种精神传递给每一位观众,让他们从中汲取积极的力量。
《攒劲女人》的原型李耀梅,曾是宁夏脱贫攻坚典型、全国道德模范,各类媒体对她的宣传铺天盖地。对于基层群众来说,他们更愿意接受《攒劲女人》的人物原型。
《攒劲女人》是三个女人致敬一个女人的一部大戏,我们应该为李耀梅这样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劳动妇女立传,同时也向为秦腔现代化道路上不惮前行的每一位秦腔人致敬。我也相信,这些戏里戏外的女人们,她们都是攒劲的。一部戏剧的成功,不仅要有思想的深度、生活的厚度,更要有艺术的高度。毫无疑问,《攒劲女人》已迈出坚实的一步。
作者介绍
闵生裕,70后,宁夏盐池人。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家协会理事,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