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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对联 赶大集
——宁夏文艺名家话年俗
2025-02-02 09:53:13   
2025-02-02 09:53:13    来源:宁夏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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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对联

  郭文斌

  受访者:郭文斌 宁夏作家协会主席

  每年农历腊月初八妻都在家里熬腊八粥,当粥的味道弥漫了屋子时,感觉年就来了。但是今年好心的学生牛书宁接我们一家到望远小课堂避震险。腊八这天,他就到爱国餐厅订了一份腊八粥,当然比起妻熬的腊八粥,口感好多了,却没有了一家人挑各种豆料熬腊八粥的过程感。心想,古人设计任何一个仪式都是让我们享受过程之美。

  小课堂里贴满了他的小叔尔会写的对联,悬挂着他的爷爷父亲写的对联,和我送给他的福字挂历,很有年味儿。儿子说,这不就是《农历》里面的对联吗,我也会写啊?

  一天,我讲课回来,儿子拉着我的手去书房。

  一进书房,年的气息就迎面扑来。一墙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之家庆有余”。这是我的长篇小说《农历》中父亲给乡亲写的对联。难怪最近儿子每天都读《农历》的《大年》一章。我就连连夸他,比爷爷写得好啊,比爹写得好啊,今年的对联就由你写啊。从此以后,儿子就每天问我啥时候回老家啊,还有几天过年啊,该带多少对联纸啊,带几瓶墨汁啊。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一进腊月,用各种办法变钱,到供销社买红纸。供销社的柜台上有红纸绿纸黄纸。像窗花一样的售货员问揭几张,我就把手里捏得皱巴巴的几角钱展给他。售货员接过,算了算。说,你这些钱只能揭一张红纸一张绿纸一张黄纸。我也觉得很高兴呀。这么小的几张纸就能换来三张彩纸,很划算啊。

  当售货员从柜台上一张一张地揭起红纸绿纸黄纸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感觉一种被卷起来的三色年送到我手上,心想,这供销社简直就是年的仓库,售货员手上有无数的年就像是泉水一样在汩汩地流淌,如果这售货员是自己的媳妇儿,那我们家就全是年了。

  拿着一卷三色纸回家,感觉平常无数次走过的黄土路一下子年起来,每一步都有年的味道。更不要说到家折纸裁纸收拾笔墨让父亲写的过程。

  想到这里,就觉得和儿子到西塔买一沓纸回来的过程有些太简单了,年的味道因为省去了许多过程而减少了许多。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过去的那个供销社,过去的那个售货员,过去的那种年味又从何寻觅呢?(记者 张涛 整理)

家乡 故乡

  计 虹

  受访者:计虹 银川文学院院长、《黄河文学》副主编

  过了腊八就是年,这是中国人的约定俗成。

  家家户户开始整理房间,把一些攒了一年的无用的东西清理了。然后要请人来擦玻璃,城里的高楼大厦擦玻璃自己一般不敢或是没时间做,只能请专业的保洁做。过去叫扫尘,小时候住平房,风沙也大,一年四季积累了不少灰尘,要用鸡毛掸子把全屋仔细清扫,现在生态环境好了,灰尘也少了,楼房又相对是个密闭空间,鸡毛掸子逐渐退出舞台,妈妈们也是少了一件称手的揍娃工具。

  过去扫尘时还有一个活就是清理顶棚,那时的顶棚都是用纸裱糊的,时间久了就得换,这个一般也得请人来做,要不裱糊得不平整。扫尘前还有一件大事就是杀年猪,以前过年吃的猪肉都是自己家养的,养了一年的大肥猪,过年的时候请人杀了,一半卖了用来买过年用的各种物品,留够娃娃的学费,一半用来过年。这是条件好的,条件不好的大多都卖了补贴家用,只留很少的自己吃。那年大舅结婚,我家杀了两头猪,一两都没卖,全都用来办婚宴和过年。那一年我们过了个肥年。

  有了肉,就该开始煎炒烹炸,准备年货。炸丸子、土豆片、豆腐,做粉皮,这是春节吃大杂烩的必备食材,因为麻烦,一般只有过年时才可以吃到,饺子配大杂烩是年初一早饭的标配。还要做烧肉,剁饺子馅,过油肉,做酥鸡,炖肘子蹄子,煮大块肉……来银川近四十年,我们家过年一直保留着这些吃食,后来又入乡随俗地备好了羊肉,饺子馅也改成了羊肉馅,年夜饭则加了辣爆孜然羊肉、清炖羊肉等。我们一家从味蕾回乡,也在异乡的味蕾中安定下来。

  十来岁到了陕北人称作“小上海”的银川,近四十年的光阴,我早已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和风土人情,尤其是近年来生态环境保护取得了巨大成效,塞上湖城,大美银川,已经在全国享有美誉。这些年我也曾因为各种原因走过很多个城市,常常是背起行囊时兴致勃勃,到了宾馆就开始想家,想银川,想香喷喷的羊肉串……

  于我而言,银川和陕北,一个是家乡,一个是故乡。银川,有我可以安放身心的家,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回家过年,是每个中国人最美好的诗与远方。(记者 张涛 整理)

年货集

  陈 晨

  受访者:陈晨 宁夏作协会员

  腊月十八,年味渐浓,银川市的“年货大集”闪亮登场,据报道,现场热闹非凡,还登上央视新闻。人头攒动、烟火气浓郁的现场图,不仅激起了跟集的欲望,还勾起了自己上一次在老家跟集时的场景。

  “走,跟集走!”这是小时候听大人们说得最开心的话,而年前的最后一个集也最热闹。

  “新蒜咋卖呢!”

  “六块!”

  “这还是有点贵!”

  “赶紧买,今儿最后一个集市了,明儿想买都买不上了。”

  街上的人来往不绝,“客户是上帝”这句话在此刻已经不灵验了。摊位前的讨价还价只剩下了“讨”,生意能做到年前的最后一个集市,老板抓住了对方不得不买的心理,已经不给还价的机会了。和十年前比,现在大家个个都成了以前口中不愁吃不愁穿的富人。

  日子过得好了,出行也越来越方便了。

  小时候的跟集,村子距离集市远不说,还要步行,害怕集散了,就要赶着走路。父亲老是骗着说,过了前面那个坡就到了,到了集就给我们买好吃的。我们姐弟被他哄了一路,上山,下山,再转过几个大弯,才终于到了市场,怕要买的东西没了,还得赶着买,尤其寒冬腊月,天黑得早,买完了再往回赶,所以是赶集。

  现在,好多人家都有了代步车。中午十二点从家里出发,临近集市时,远远就看见街道两旁的车停了好长,停车又成了个问题。市场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叫卖声,琳琅满目的新物件、新食品,还能碰见很久不见的老朋友和不敢相识的老同学。

  突然听到有人喊我,愣愣地站住,回头一看,一位穿着卖货大褂的“女老板”出现在我眼前。直觉告诉我,她应该是我同学,初中毕业后,再没见过,我只知道她是我同学,至于名字一时没记起来,欣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还记得我更认得我。我问她,咋就一下认出我了。“哎哟,说明你没变样么。”

  短暂的三言两语的交谈,见她要忙,我说下次闲了聊。回望集市,摊连着摊、人挤着人,看着大家大包小包,买得满满当当,说明大家把集都赶上了。

  年货集,聚拢来的是烟火,摊开来的是生活,留不住的是时间,一年又一年,我们都能赶回家过大年。(记者 张涛 整理)

年味儿

  刘 钰

  受访者:刘钰 宁夏网络作协副主席

  雪,轻轻地落在贺兰山的峰巅,像母亲温柔地为这片土地盖上一床暖被。

  在宁夏,年味儿总是伴随着这样的雪景悄然而至。这时,总会令我想到不知道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日光倾城好年时,瑞雪兆丰年。

  我印象中宁夏的年味儿,是有声音的。小时候,每到腊月,我总会趴在窗户上,透过结满晶莹冰花的窗户,看着外面三三两两放着炮仗的小毛头们一惊一乍地满院乱跑,时不时响起的炮声跟母亲在案板上剁肉馅的声音交相辉映,仿佛能听见幸福快乐发出的声响。

  想起童年时妈妈说过的话:“过年啊,就是要把心意熬成一碗茶。”那时不懂,现在远离家乡在异国他乡求学,才明白这碗茶里装了多少乡愁。

  在宁夏,八宝茶是过年必不可少的。每家都有自己的独门配方:有人喜欢多放枸杞,说是明目;有人偏爱红枣,讲究甜润;有人专门把桂圆剥成小块,说是让人心安。妈妈总说,尝一口茶,就能尝出主人家的心意。

  我曾以为,年味儿是年夜饭桌上热腾腾的饺子,是午夜天空绽放的烟花,是换上新衣服时的喜气。但当我在海外求学无法回家过年时,才明白年味儿其实是一种思念。是想起母亲煮饺子时的碎碎念,是长辈们说的“茶要慢慢品”的语气,是邻居来家里串门时的说笑声。

  有时我在想,等我也老了,是否还能记得这些温暖的时刻?可转念一想,年味儿不就是这样代代相传的吗?

  年味儿,其实是阖家团圆守着电视看春晚的时刻;是大年三十午夜倒计时结束,下饺子,吃包了硬币的饺子的时刻;是每一对父母带着赖床的孩子去亲朋好友家拜年串门儿的时刻。

  年味儿最浓的时候,反而是在那些看似平常的时刻。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着爱与温暖。所以,年味儿最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那份永恒的爱与牵绊。它让我们记得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归于何处。

  在这个日渐匆忙的世界里,也许这才是最珍贵的财富,就像黄河流经宁夏,滋养着生命;就像贺兰山巍然屹立,见证岁月的流转。(记者 张涛 整理)

乙巳话年

  张学东

  受访者:张学东 宁夏作家协会副主席

  中国人自古活得通透,天地之大,人生苦短,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春夏秋冬,风刀霜剑,二十四个节气循环往复,清明、端午、中秋、重阳……年与日驰,转眼又是一年。

  年是结束,又是开始,结束得完完满满,开始得轰轰烈烈。辛苦一年,付出一年,收获一年,节气一日日走到大雪小雪,冰天雪地,寒冬到来,整个世界似已山穷水尽,萧瑟,严寒,古人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用春节开启新的一年。

  年是归拢与梳理,年是奉献与开放,一个人只有收得住放得开,才能更好地在岁月更替中不断地积蓄与创造,一个家庭、一个族群乃至一个国家亦如此。

  收放之间,天下皆在眼中,善于“收”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任务,善于“放”是下一年里最期许的规划,中国人讲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会穷,“穷”在根本上是年之大敌。所以,勤劳的国人对于年,总是给予了最隆重的祭奠与最慷慨的赞颂。有钱没钱剃头过年,说的就是外貌和精神方面的最低需求,“洗理”是人们对年的最基本态度,“扫尘”则是家家户户对美好生活的一次身体力行,阖家动员,老少上阵,除却一年中的灰尘与污垢。尔后,才可谈美食,各种食物在年节中不可或缺,饺子,寓意了圆满聚合,肉菜混搭体现的是和合与殷实。“交子”与饺子谐音,旧年与新岁交替,汉字博大精深,聪明的古人仅以一种美食便将这无限美好的寓意与春节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且千百年传承不息,真正地让文化的根脉口口相传了。

  写对联,贴福字,让中国笔墨永不褪色,浓黑的墨,轻柔的毫,鲜红的纸,笔画分明,横平竖直,端方整肃,像极了传统中国最具傲骨和血性的先贤和英烈。况且,中国人过年的时候最不能忘记先辈,慎终追远,忆苦思甜,积蓄蓬勃的力量,来年大展宏图,则又是春节必修的功课。在此意义上,过年,永远不同于西方的狂欢节,不是忘乎所以的众生HAPPY,它更像是从中国人精神深处开出的一朵凌霄花,并且是在最料峭春寒之际,让人喜悦,也让人敬畏,让人激昂,亦让人沉思。(记者 张涛 整理)

老电视机

  柳客行(马骏)

  受访者:柳客行(马骏) 固原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除夕夜,我打开手机,春晚节目列表醒目地摆在眼前。抬起头,电视里传来的是春晚的喜庆。

  妹妹没有看电视,只是低着头,或是在给手机的亲朋好友发祝福语,又或是领别人发来的微信红包。母亲也躺在炕头,右手握着手机,用左手食指来回拨动着手机屏幕。父亲双手紧握抱着腿,坐在凳子上,他握紧的双手上肌肤老去的痕迹清晰可见。

  电视机的响声让我陷入沉思。20多年前,家里那台没有遥控器只能手动按键的老牌彩电,是家里唯一能带来快乐的机械产品。除夕晚上,为了让我和妹妹能看到期待的春晚小品,父亲拔出电视机长长的天线,又走进后院,找出一根长长的铁丝,将那根铁丝的一头缠住电视天线,一头穿过烟囱口穿出屋外。荧幕布满“雪花”,父亲时而捏捏电视机的长天线,时而捏捏铁丝,我和妹妹便负责在电视机旁观察,电视屏幕清晰时我俩便大声呼喊父亲:“好了,好了!”

  电视终于修好,一家人围在这个小电视旁,小品看着看着,“雪花”又添上荧幕,父亲又无奈地站上凳子,继续捏铁丝,那时候的开心或许就是能够看完一个春晚小品。

  20多年过去,现在电视机就在眼前,连手机也可以看春晚了。可我的专注、想念与期待不见了。

  扭了扭头,丢下手机,看着父亲始终如一望着春晚,他依旧像20多年前一样期待春晚,或许父亲现在心中更欢喜的是,自己的女儿、儿子不用看布满“雪花”的电视了。如今温暖的房子有了,大彩电也有了,唯独那份开心没了。我笑了笑自己,苦命久了,居然恋上了苦中那仅有的甜,即便此刻没有苦痛,也要翻进记忆里去寻找一番。我抬起头,随着父亲看去的方向,也认真看起了春晚节目。

  逝去的虽然美好,拥有的更需珍惜。时刻保持着珍重的态度,满足也会常伴左右,细细想来,不再期待春晚节目并不是专注的心态消失了,只是二十多年后生活的多彩丰富让我们眼花缭乱,倘若还能在彩色里依旧秉持以前的欢喜,那专注、思念、期待也便会继续珍惜着我们。(记者 张涛 整理)


【编辑】:石卿
【责任编辑】:李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