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山的山是青的,六盘山的水是绿的,我去过那也有六次了。每次去,都是不一样的景色,都是不一样的心情。初来时,山不过是山,水不过是水,如今却觉得它们似乎有了言语,要同我攀谈。
凉亭后有一道小溪,水极清澈,时常映着天光云影,潺潺地流着。我每每蹲在溪边,看那些细小的游鱼,它们排着不甚整齐的队伍,忽东忽西地游动,显出极伶俐的样子。水底沉着几块石头,经年累月,已被水流磨得圆润光滑。我有时伸手入水,抚摸那些石头,便觉得一股凉意从指尖沁入,直透心脾。
溪畔生着几株野李树、杏树,春日开花,白瓣黄蕊,极是素净。花谢了,便结出指头大小的青李,酸涩不能入口。然而山鸟却不嫌弃,常常成群飞来啄食。我走在林荫小道上,看它们跳跃于枝头,啄几口果子,又警觉地四下张望,那模样颇有趣味。
泾源县的乡村,固原六盘山的景区常年山间多雾。晨起推开宾馆的窗,常见白茫茫一片,连近处的树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雾中的山,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墨色淋漓,却无明确的边界。待到日头升高,雾气便渐渐散去,山色由青转绿,树木的轮廓也一一分明起来。这时候,山鸟的叫声便格外清脆,穿过湿润的空气,直落入耳中。
我常去沿着山径漫步。路旁杂草丛生,春夏之交,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有黄的,有紫的,有白的,星星点点,不甚起眼,却也自有一种倔强的美。山径曲折,时而平坦,时而陡峭。走得累了,便寻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看远处的山峦起伏,如凝固的波浪,都在云层里。
山下有个冶家村,小村约莫三四十户人家。我每次转下山,都去品尝农家饭菜。村人见了我,起初颇觉诧异,后来也习惯了,见面便点头招呼。他们多是老人与孩童,青壮年大抵都去了城里打工。村中有一口古井,水极甘甜。我每次路过,总见几个老妪在井边洗衣,说些家长里短,笑声朗朗,倒也不显寂寞。
冬日里,山色转为苍褐,溪水也瘦了许多,溪水变成白条。晨起常见霜花缀在草叶上,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时候的山是静的,连鸟叫声也稀疏了。我坐在屋内,听着北风掠过树梢的声响,竟觉得那风声也带着几分寂寞,几分孤静。
六次16年间,我与这山水朝夕相对,渐渐觉出它们的情意来。山不是死的,水也不是无情的。它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以另一种语言诉说。人常说山水怡情,我却觉得,是人先有了情,山水才显出它的好来。
天晚了,山影渐渐模糊,凉风徐徐吹来,溪水的声音却愈发清晰。我合上笔记,熄了灯,躺在床上,听那水声潺潺,竟如枕着一条流动的星河。
山,是六盘山的山;水,是六盘山的水;人,还是六盘山的人;情,依然还是那里的情。执笔流年,谁负了春华。人间一过客,岁月一从容。或许,半世花开,艳得如此多娇,落得如此遗憾。这一颗素心,或许,是我一生的迁就,或许,是我一生的眷顾你——六盘山。
如今,心醉,爱醉,情也醉。人生匆匆,且听,且念,且看,且随风,山水不言,而人在其中矣……(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