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我们来宁夏下乡插队的一部分知青,落户在永宁县的县农场。农场撤销后改为东升村,就紧贴着黄河,与现在的河东国际机场一河之隔,遥遥相对。
于是这块原名东升二队的地方,就成了那帮六十五岁以上的老知青的“圣地”,每年都有人不远千里来此“朝圣”,寻找失落的青春记忆,探望这块曾经挥洒过热血和汗水的第二故乡。
作为一个在宁的杭州老知青,我每年都有机会陪同当年的知青战友去探访曾经的知青点,以了结他们多年的心愿。
前日,X君携夫人来宁夏。他夫人是当年下乡到六盘山下固原十字公社的杭州知青,他则在永宁县下乡。来宁时间只有短短的四天,决心一不逛沙湖,二不游沙坡头,唯一的心愿是到两人插队过的地方作怀旧之行。适逢周末,我把女婿连人带车都抓了差,四人直奔永宁而去。在X君心目中,永宁当初只有一条街,十五分钟从南到北可走到头。今日,永宁县城街道纵横交错,他大呼摸不着东南西北了,而且从银川到望远到永宁已经连成一片,好像一直都在城里走。走完县城我们又循滨河大道直奔昔日的东升而去。
谁想新农村建设变化之大,这次却竟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的路了。滨河大道两侧全是繁密的林木、草地、水面,满眼都是绿色,一切都隐没在绿荫丛中。印象里,老东升就在政权村的北边,找了一条土路开进去再说,向北走估计不会错。谁知这条小路一直在一大片茂密的林带里穿行,只见望不到边的高低错落的乔木、灌木、水面和远处成片的稻田。路边既无人家、也无人影。这一带我当知青时常来,全是荒滩和碱地,现在除了满眼绿色,那条可以通行马车的砂石路踪影全无了。
救星终于来了,拐过弯前方有一个老人悠悠地骑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正和我们同向而行。
“老人家,你知道去原来的东升老二队的路怎么走呀?”
“东升老二队?现在没有东升了,都并到政权村了,你们问的是不是当年有杭州知青的地方呀?”
从口音和年龄上他也大致判断出我们大概就是昔日的知青。
“咳,真是碰巧了,碰到年轻一些的,保证问不响,那时间我才十来岁,几十年了。”他应该比我们小,但黝黑的脸庞和苍老的面容看起来比我们还老。
他热情又耐心地给我们比画路怎么走,怎么先找到永清沟,然后朝左拐……比划半天,突然一拍衣服说:“算了,我给你们带路吧!”没等我们阻拦,他不由分说推上自行车就骑,让车在后面跟,而且使劲把车子骑得飞快,挡都挡不住,骑出约摸有两三公里,我们说啥也不让他带了,看他满头大汗,把老人累坏了怎么办?
“老人家,还有多远?”
“不远了,这段路到头有条沟就是永清沟。”
“行,找到永清沟我们就能找到地方了。”
“请问你贵姓?”
“我姓付,下河村的,今天来看我的羊圈来了,这会回家呢。”
啊呀,下河村和他刚才骑的这段路完全南辕北辙,这是专门为我们带路才猛骑了这一段。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怎么谢你才好呢”?车上什么也没有,只摸到一瓶矿泉水,“喝点水,缓口气,回去慢慢骑,不要累着了”。我们目送这位可爱的老人调转车头消失在绿荫深处。
后来当然一切顺利,老知青点变了,变成了村部,盖起了幼儿园、养老院、超市等建筑,周围还多了许多独栋的新民居,可惜所遇到的都是年轻人,一个也不认识,他们也完全不了解那段历史,只是“笑问客从何处来”。永清沟还在缓缓地流淌,不过水变清了,黑臭味没了,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知青点的“标志性建筑”——民生渠渡槽,还静静地横卧在那儿,已经被绿树包围。林子后面是成片的随风起伏的稻浪,即将成熟的稻穗低下头来,预示着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成。我们把这一切都一一录入到相机的镜头里面。风风雨雨半个多世纪,渡槽目睹了一切,想当初知青们在一天繁重的劳动之后经常把渡槽当作跳台向永清沟来个高台跳水洗却满身尘土,它是沧桑变化的见证者。
迎着西照的斜阳,我们登车踏上返程的路。X君夫人还在念叨那位带路的老人:“宁夏的老百姓太淳朴了,太可敬了。”是的,任凭岁月如流水,知青对这片土地的牵挂还在,当地百姓对知青的那份情谊还在!(宗西)